第七十三章 无声的告别-《始于“足”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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共计:286752元
上官凝练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,但还是继续往下看着……
这些钱,加上医院账户里已经存好的六十万,应该足够支付你的手术和后续康复费用了。
平安扣我修好了。虽然修得很难看,但它曾经保护过我很多次,我希望它以后也能保护你。
关于手术费的钱从哪里来——不要问,也不要去查。你只需要知道,这是我自己的选择,与你无关。
你可能会恨我,可能会觉得我背叛了所有人。是的,我确实背叛了。我背叛了东哥和耗子的信任,背叛了教练的期望,背叛了所有队友的付出,也背叛了我们一起做过的那个关于冠军的梦。
但我没有背叛你。
我永远不可能背叛你。
还记得在甘州,你一个人举着横幅站在看台上的样子吗?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,这个女孩,值得我用一切去守护。哪怕是我的灵魂,我的尊严,我视若生命的足球和兄弟情谊。
所以,不要为我难过,更不要自责。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。用一座冠军奖杯,换你一条健全的腿,换你一个能够自由行走的未来——我觉得很值。
手术要加油。医生说黄金窗口期很重要,专家团队也是国内最好的,你要相信他们,也要相信自己。康复过程会很辛苦,但我知道你一定可以。你从来都是最坚强的。
如果......如果将来有一天,你遇到了更好的人,能够给你更安稳、更光明的生活,不要犹豫。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。
而我,就让我带着这份罪,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吧。
最后,答应我三件事:
第一,好好做手术,好好康复。
第二,不要找我。你找不到的,我也不想被找到。
第三,忘了我。连同那份还没说出口的婚约,一起忘了。
斌洋
即日
信很短,只有一页纸。
上官凝练却看了很久很久。
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,在她心上来回切割、搅动。起初是剧烈的疼痛,然后是麻木,最后是彻骨的寒冷。
她终于明白了。
明白了他这几天反常的状态,明白了昨天下午他离开时那种近乎诀别的眼神,明白了比赛中他为什么会那样失常。
钱。
是钱。
那笔救命的钱,不是学校给的,不是赞助商给的,更不是天上掉下来的。
是用一场交易换来的。
用一场注定要输掉的比赛,用他和兄弟们追逐了十几年的梦想,用他作为一个球员的尊严和灵魂,换来的。
而她,就是这场交易的筹码。
不,她不是筹码。她是原因,是根源,是让这场交易发生的、最不可推卸的责任。
如果她没有受伤,如果她小心一点,如果......
“不......不是的......不是这样的......”上官凝练喃喃自语,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。
她死死攥着那封信,纸张在她手中皱成一团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渗出血丝,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
因为心里的痛,比这强烈一万倍。
她想起昨天下午,耿斌洋坐在床边,握着她的手说“等夺冠了,我们就结婚”时,眼中那一闪而过的、被她误读为憧憬的光芒。
那不是憧憬。
那是绝望。
那是知道自己即将亲手埋葬一切美好,却还要强装微笑的绝望。
而她竟然没有看出来。
她竟然还天真地以为,只要手术成功,只要腿能好起来,一切都会回到正轨。他们还会一起毕业,一起工作,一起规划未来,结婚,生子,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平凡而幸福地生活下去。
原来,从她摔下楼梯的那一刻起,他们的未来就已经被改写了。
用最残酷的方式。
“姐姐......姐姐你怎么了?你别哭呀......”
小宇被吓坏了,手足无措地看着上官凝练。漂亮姐姐哭得这么厉害,整个人都在颤抖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、连哭都哭不出声的崩溃。
“钱......手术费......冠军......”上官凝练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这几个词,脑海中一片混乱。
她猛地想起什么,抓过手机,颤抖着点开文字直播页面,疯狂地往下刷。
页面终于刷新了,最后几条消息跳了出来——
“点球大战!第五轮,耿斌洋主罚......”
“球......打飞了!踢飞了!耿斌洋将点球踢向了看台!”
“比赛结束!甘州理工大学夺冠!”
“金融学院......痛失冠军......”
手机从手中滑落,掉在被子上,屏幕朝上,还停留在那个残酷的页面上。
上官凝练呆呆地看着天花板,眼泪无声地流淌。
一切都连起来了。
交易,失常,点球踢飞......
他为了她,背叛了所有人。
他为了她,亲手葬送了他们一起追逐了十几年的梦想。
他为了她,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会唾弃的叛徒、懦夫、罪人。
而现在,他留下了所有钱,修好了平安扣,写了一封诀别信,然后消失了。
像一阵风,吹过之后就了无痕迹。
“啊......啊啊......”
压抑到极致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喉咙,嘶哑,破碎,像受伤野兽的哀鸣。上官凝练蜷缩起身体,双手死死抓着被子,指甲几乎要撕裂布料。
她哭得全身都在颤抖,腿部的剧痛在此刻显得微不足道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反复揉捏,痛得她几乎要窒息。
为什么?
为什么要这么做?
为什么不告诉她?
为什么要把所有罪都一个人扛?
“斌洋......你这个傻子......你这个大傻子......”她一遍遍地重复着,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自责。
如果早知道是这样,她宁愿不要这条腿。
她宁愿一辈子坐轮椅,一辈子拄拐杖,也不愿意看到他为了她,变成现在这个样子。
那是她的耿斌洋啊。
那个在球场上光芒万丈的7号,那个在保研路上为她拼命的少年,那个在平安夜送她玫瑰的男孩,那个承诺要娶她、要和她生一个可爱小男孩的未来丈夫。
现在,他为了她,把自己毁了。
彻底地,无可挽回地。
“刷——”
帘子再一次被拉开。
主治医生带着几个医护人员快步走进来,脸上带着振奋的神色:
“上官同学,好消息!我们刚刚接到通知,从德国回来的刘教授的专家团队已经抵达医院,正在做术前准备!”
他走到床边,却看到上官凝练哭得几乎崩溃的样子,顿时愣住了。
”医生赶紧问:
“这......这是怎么了?是不是腿疼得厉害?需要加镇痛剂吗?”
上官凝练猛地抬起头,泪眼模糊地看着医生,声音嘶哑地问:
“医生......手术......专家?我的手术费还没交齐呢?是谁交的?”
医生被问得一愣,迟疑了一下才说:
“你住院的第一个晚上,一个年轻人来急诊缴费处存的现金,六十万。他说是你男朋友。怎么,你不知道吗?”
男朋友。
耿斌洋。
果然是他。
上官凝练继续问,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
“那......那专家团队呢?是谁请来的?”
医生皱了皱眉
“这个......是院领导直接安排的,据说是通过上层关系联系的。具体是谁,我也不太清楚。”
“手术......安排在什么时候?”
上官凝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尽管声音还在颤抖。
“一个小时后。”医生看了看表
“十点半准时开始。刘教授的专家团队会亲自主刀,这是国内目前能请到的最好的骨科团队,你的手术成功率会大大提高。所以你一定要调整好心态,这对手术很重要。”
一个小时后。
也就是说,在她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,耿斌洋可能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……
“我知道了。”
上官凝练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止住眼泪。她擦干脸上的泪水,将散乱的头发拢到耳后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。
她拿起那个信封,将里面的钱和银行卡收好,然后将那封皱巴巴的信仔细抚平,折叠好,紧紧握在手心。
最后,她拿起那个用胶带粘好的平安扣。
红色的绳子已经有些褪色,玉石表面的温润光泽还在,只是中间那道裂缝被透明的胶带粗暴地固定着,显得格外刺眼。
她记得耿斌洋说过,这个平安扣是他从小就带在身上的,平时踢比赛的时候都好好的收起来,但上大学第一次踢球忘记摘了,让球打裂了
而现在,被他亲手粘好,还给了她。
上官凝练将平安扣紧紧攥在掌心,玉石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,却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温暖。
那是耿斌洋留给她的,最后一点温度。
“医生,我准备好了。”
她抬起头,看向医生,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
“我们现在就开始术前准备吧。”
医生有些惊讶于她情绪的迅速转变,但还是点点头:
“好,护士会先给你做一些术前检查,然后我们就去手术室。”
医护人员开始忙碌起来。量血压,测体温,做皮试,交代术前注意事项......
上官凝练配合着所有流程,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此刻她的内心正在经历怎样一场海啸。
但她不能崩溃。
至少现在不能。
耿斌洋用他的一切——他的梦想,他的尊严,他的灵魂——换来了这场手术,换来了她重新站起来的机会。
她不能辜负。
哪怕心已经碎成了千万片,她也要拼凑起来,完成这场手术,然后好好地康复,好好地活下去。
因为这是他希望的。
也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。
“姐姐,你要去做手术了吗?”
小宇一直躲在角落里,怯生生地问。
上官凝练看向他,努力挤出一个笑容:
“嗯,姐姐要去做手术了。等姐姐腿好了,就能陪你玩了。”
“那......那个大哥哥呢?”
小宇又问
上官凝练摇摇头,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,但她强行忍住了,想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……
医护人员推来了转运床,上官凝练在护士的帮助下,小心地挪到床上。她的右腿被固定在支架上,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,但她咬紧牙关,一声没吭。
躺在转运床上,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三天的病房。
窗户,阳光,椅子,柜子,还有站在门口怯生生看着她的小宇。
然后,她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“走吧。”
转运床被推了出去,沿着长长的走廊,朝着手术室的方向前进。
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,规律,平稳,却带着一种奔赴未知命运的悲壮。
上官凝练紧紧握着掌心的平安扣和那封信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
她在心里默默地说:
斌洋,我会好好的。
我会做完手术,努力康复,重新站起来。
然后,我会等你。
不管你去哪里,不管要等多久,我都会等你回来。
因为你说过,等夺冠了,踢上职业,我们就结婚。
虽然冠军没有了,职业道路可能也断了,但婚约还在。
我单方面宣布,它还在。
所以,你要活着。
无论如何,都要活着。
然后,回来娶我。
十二点十七分,火车站。
建筑有些陈旧,广场上人来人往,拖着行李箱的旅客行色匆匆,小贩的叫卖声、广播的提示声、车辆的鸣笛声混杂在一起,构成了火车站特有的喧嚣与混乱。
耿斌洋站在售票大厅的电子屏幕前,仰头看着上面不断滚动的车次信息。
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连帽卫衣,牛仔裤,运动鞋,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——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服、洗漱用品、身份证、手机,以及剩下的五千块钱现金。
除此之外,一无所有。
没有球衣,没有护腿板,没有足球,没有那些记载着荣誉和梦想的照片与奖牌。
他把那些东西,连同那个曾经名叫“耿斌洋”的灵魂,也一丢进了垃圾箱。
屏幕上的车次很多,开往全国各地。沪上,粤州,渝都,陕安,冰城......
每一个地名,都代表着一个可能的未来。
但耿斌洋不知道哪个未来属于自己。
或者说,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。
他看了很久,直到眼睛开始发酸,才终于移动脚步,走向售票窗口。
“去哪儿?”窗口里的售票员头也不抬地问。
耿斌洋沉默了几秒钟,然后报出了一个地名:“最近一班,随便去哪,硬座,无座也行。”
售票员抬起头,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但没多问。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:“K1278,十二点四十五分发车,开往春城,无座,要吗?”
春城。
一个距离这里两千多公里的南方城市。
耿斌洋从来没有去过,也从未想过要去。
但此刻,这个名字听起来如此顺耳——足够远,足够陌生,足够让他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。
“要。”
他递过身份证和钱。
车票很快打印出来。一张薄薄的纸片,上面印着车次、时间、座位号(无座),以及那个遥远的目的地。
耿斌洋接过车票和找回的零钱,转身离开了售票大厅。
他没有去候车室,而是直接穿过广场,走向站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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